按下論文繳交按鈕的那一剎那很不真實,那代表的是留學尾聲的一個鈕,按下去、等待結果、然後就結束了。碩班的生活像是做到一半便被迫醒來的夢,原本一年的時間縮水成六個月,所有規劃中、期待裡的想像都沒有發生。
回台灣時走得太過匆促,離開愛丁堡前我才剛從結束倫敦的小旅行,據說我出發的那周倫敦有約莫一萬的確診數。
早在亞洲證實了高度傳染力的病毒到了歐洲人眼裡卻像是小打小鬧的流感,滿是人潮的倫敦街頭卻沒有任何人戴上口罩,走在路上我除了擔憂遇上傳說中的扒手,其實更害怕擦身而過、可能攜帶病毒的人類。

從倫敦返回愛丁堡的日子是三月十四號晚間,我緊接著買了十六號離開的機票。打包行李、準備機上防疫的物品,所剩無幾的時間幾乎來不及道別。由於剛從倫敦回來的緣故,我也盡量避免與他人接觸,包括同住的室友。
接著疫情在歐洲生變,荷蘭等國陸續關閉邊界、禁止轉機,所有的國際航線亂成一團。十六日那天我被告知航班取消,後來我於是又在各路朋友的協助下又訂到了十七日、十八日、二十八日的三班飛機。
當下的氛圍是如果現在不離開,那麼就離開不了了,然而卻沒有想到我如果離開愛丁堡要之後要再回來、是更難更難的事情。

十八日當天下午把行李拉出房門時恰好遇到了潤鈺,她說,「寶寶,我幫你把行李拿下樓吧,我還記得開學的時候也是你陪我把行李搬上樓的。」從公寓四層到了一層,她陪著我把那裝了三十公斤的行李一階、一階的往下搬。
往事歷歷,她說等疫情過了就來台灣玩,我說好呀,那如果你來台灣不方便的話,我可以過去找你。
當日從愛丁堡飛倫敦讓我轉國際航班的班機delay了好幾小時,原本留有五小時轉機餘裕被壓縮到三十分鐘。原有的計劃被打亂,轉機事項包含了出關、等行李、從第五航廈換到第二航廈(計程車車程十多分鐘)、重新掛行李、再過一次海關,這一串任務要在三十分中完成幾乎是不可能的。
後來我一路慌張的打給各路友人集結了大家建議,我放棄了拿取托運行李、下了飛機便直衝計程車拜託司機在十分鐘替我趕到二航廈、戴著N95在機場狂奔,總之最後我幸運地上了長榮的航班。
在機場看到一起要回台的啟軒幾乎是哭了出來。他笑著跟我說:好像逃難。不止我們,幾乎許多留學生都認為當下不走、之後就走不了了。


離開愛丁堡時我並沒有將所有的行李都帶走,衣櫥內還掛著許多冬日的衣物,黑色與酒紅的長大衣、灰色厚針織、格子圍巾、刷毛毛帽還有那件我很喜歡的芥末黃長裙;床底下則是一整箱友人們當時寄來的零食。
實話是,我並不是無法打包他們,也不是沒有餘裕去將食物以外的日用品和衣物裝箱寄送回台。
我喜歡那台蒸汽掛燙機跟氣炸鍋,喜歡陪我度過許多早晨的黑色瓷杯,喜歡我的手沖壺,但最後那一兩日我卻只是躺在床上。一部分是深怕航班再次取消的不安、一部分是覺得自己或許在八月以前能夠回來。
那樣的話,或許不打包也沒關係。我討厭破釜沈舟,總認為人需要給自己留點希望。


在愛丁堡的日子如匆匆一瞥,曾經的踏實很快地也成為結晶在記憶中的點點。對自己而言是真實卻又遙不可及、與他人無關,而你,正活在我一部分的經驗中,體會著類似、又迥異的冬季憂鬱,或為了一點點小事而快樂,比如說cheapshot的拿鐵。
— Yiyu Hou
前幾日八月二十八號的租約終於快走到了盡頭,宿舍寄信通知大家一些退租注意事項,而回台灣時順手把宿舍房間鑰匙帶回來的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將鑰匙郵寄回學校,一個則是保留鑰匙但需付五十磅的罰金。猶豫了兩天,我最後仍是選擇支付罰金、將鑰匙留了下來。
這樣好像有些太過裝模作樣,畢竟一把鑰匙又有什麼能留念的。我曾經在同校的學姊臉書上看到她說自己都快忘記留學的那段時光了,也曾收過另一個學姊捎來的信上寫著愛丁堡對於她就像是一場夢。
或許人類的記憶就是如此的虛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會隨著時間漸淡。我總覺得自己需要留住點什麼,那些很實質的、看得到、摸得著的,否則又該如何分辨夢境和實際發生過的事情。


室友好心地替我處理留在宿舍的雜物。能裝箱的衣物就替我裝箱寄海運,而那些寄不了的也只能送人了。她拍下了那些陪我生活了一段時間的物品還有廚房櫃子裡的調味料跟氣炸鍋傳到了微信群裡面,她說,要的人自己來BP12號樓取。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已經贈送一空。
就這麼的結束了。
在室友協助將宿舍清空的那一日、在我繳交論文那一秒,甚至是在我三月中選擇搭上離開愛丁堡的飛機而非留下來的時候其實就結束了。
寫完論文後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自己在這一年裡究竟學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是否有更加接近自己所希望成為的樣態了,或者這一年其實就只是一個虛幻的泡泡。
或許這是午夜雜記系列的最後一篇,寫下這些文字的日子是八月的最後一天,而我也意識到睡醒就進入九月了,而自己也就真的快滿二十四歲了。
这一年却是一个虚幻的泡泡。
讚讚
希望未來一切會越來越好 ,你的生活也能天天開心
讚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