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寫|五杯紅酒 -下

雙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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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寫寫|五杯紅酒(上)

其實米米也不是真的多笨。

她只是不曉得哪根筋不對,明明知道別人在騙她、可是還是願意相信。

這樣子的人大概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真的從小被保護得太好、太不諳世事才會以為只要不跟世界索取什麼世界就不會反過來勒索她,至於第二種,則是因為心理太寂寞,寂寞得寧願不相信直覺的是非判斷,反而願意去賭。她寧願把自己交出去、去賭全世界都是好人,她不會去思考賭錯了的代價,她只會想:萬一、萬一她就是賭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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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過後,米米並沒有封鎖黎昕的聯繫方式,也沒有再收到任何有關他的訊息,事隔兩三個月後對方卻突然傳了訊息過來,他說:「妳要來餵貓嗎?」

腦袋在那刻像是突然斷了線。

花了好大力氣終於以最為禮貌的方式傳回了拒絕的訊息,對方卻直接打了電話來。

「好。」

對她而言,拒絕別人本來就是難事,何況是要以親口拒絕。米米總覺得如果以訊息的方式拒絕別人需要花的是自己能力值乘以100倍的力氣,那麼對於親口說出「不」這個詞,大概是500倍吧?因此,即使對方是那樣子的人,她最終仍是說了好。

「或許是因為我自己討厭被拒絕吧,所以我也學不會拒絕別人。」米米像是在事後檢討那般的在跟我分析她所謂的不會拒絕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被拒絕的時候會難受啊,所以在我要拒絕別人的時候,就會想到或許對方也會因此而難受,就沒辦法說出不要。」換了口氣「當然一般人是不會那麼玻璃心啦,但我就是會這樣自作多情的覺得對方會難過。」她清清淡淡的解釋。

「話說回來,如果貓是黎昕的藉口,或許也是第二次我給自己的藉口。畢竟如果我上次真的是所謂的「被性侵」,那麼我怎麼可能還會願意重新見到那個男人,因此我說服自己是因為想去看貓才會答應。」

她想不透自己為什麼不敢把對方封鎖刪除。即使是一年半以後的現在都想不通。是斯德哥爾摩嗎?她想或許有一點點吧,但大概不是。

「告訴妳一個秘密好了。」

「黎昕他本人啊,甚至還在我的好友通訊綠裡面。即使我們再無聯繫、即使封鎖刪除只是個只需要五秒鐘的動作,但我就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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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去黎昕家,屋內的擺設和上次一樣沒有多大的改變,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衣帽架上再也沒有圍巾跟大衣了。一樣沒有開燈的餐廳,或許他就是個不愛開燈的男人,她想。

很好啊,北極熊保育就靠你了!

那時才下午四點,窗外的太陽還亮著。

「貓罐頭沒了,我們等等一起去買。妳先跟他們玩。」男人說自己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接著自顧自的走回書房開始用電腦。

她找到了黎昕家的兩只貓,他們坐在門口盯著她特意討好般的動作沒有動靜,直到她撿起了地板上被隨意丟置的逗貓棒在空中亂揮,門口的灰貓才終於按奈不住撲了過去,至於傲嬌的花貓見不得同伴比自己得到更多關注,也不情不願的從門口晃了過來。

一只大手突然從她胳肢窩穿過,把她架了起身。

「怎麼還在玩貓呢?去洗洗手呀。」

「要去買罐頭了嗎?」

「等等再去,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像是哄小孩子的那般,男人把她哄進了房間。

她還記得,那天黎昕穿的是短袖、棉質、白色T-shirt。領口沒有鬆掉,也沒有泛黃的汗漬,大概是新的,或者、是個注重乾淨且勤於清理衣物的男人。

平躺著,雙手被高舉過頭、壓住,如果說上回晚上那次的進入是因為酒精導致自己忘了反抗,那這次又是為了什麼沒有叫出聲音來?至少、該試著掙扎吧。她說,但那次、沒有。

沒有掙扎。

不過,是不是沒有說不要,是不是沒有大力的反抗,「被性侵」這件事情就不會被承認呢?但她確實不想要啊!應該要有積極同意發生性行為的表示才可以算是合意性交吧,只有消極同意不該被算入的。

「欸,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台灣還不幸被寫到ptt上啊,妳信不信下面就是鄉民一面倒的說『台女不意外』啊、『CCR』啊、『哈洋屌』之類的哈哈哈哈哈!」可是不是這樣子的啊,她好想哭。真的不是這樣子的。

她只是沒有反抗而已,可是這不代表她願意。

「妳看過一篇叫:Trigger Warning: Breakfast的漫畫嗎?裡面被侵害的女孩還為了侵犯自己的男人做了早餐。」

她只是沒有反抗而已,可是這不代表她願意。

妳看,受傷的人好累,還要先檢視一下自己是不是符合社會定義的被害者模版。

當她最親密的人知道後,對方說自己感覺心被撕裂了。

撕裂,多痛的詞。

「但我自己、確確實實的是、被撕裂了吧?是被粗大醜陋的棒狀物插入陰道的撕裂,被人性真實摧毀價值觀的撕裂。」

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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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只記得很痛,然後就結束了。

男人穿上褲子走回書房繼續著處理公事,她重新穿好衣服走回剛才玩貓的地方。坐在沙發上慢慢的把逗貓棒纏成一團的線團一條條解開。那些嚴重打結的地方她耐著性子用指甲慢慢的摳,用力拉出一個極小的洞後再費心的找到線頭、穿過。

終於在混亂中找到了一點清明。

太陽下了山,房間靠著走廊上傳來的一點光維持著人類眼珠尚能辨物的最低亮度。黎昕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晚上想吃些什麼?」

茶几上放著剛外送來的京醬肉絲、豆角茄子,酸辣土豆絲和一份手撕包菜,他半臥在沙發上而米米在地毯上盤腿坐著。她不曉得為什麼天都暗了下來了男人仍然不開燈,播著橄欖球比賽的電視一閃一閃,閃得眼睛發疼。

他們吃著飯一語不發,就像是偶然湊在同一個空間吃飯看球賽的陌生人。

「我幾點要回去?」她仍然在地毯上坐著。

「都行。」

「那我、要留下來過夜嗎?」

「也行呀,不過明天阿姨早上八點會來打掃,妳要在那之前離開。」

「我會叫妳。」男人補了一句。

晚上在橄欖球比賽中度過。比賽結束後男人自顧自的走回房間。她隔了一下才踩著很輕的步伐走到臥房門口偷看,房裡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估計對方睡著了後米米便走回客廳,她躺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那,走囉,掰掰。

「跟她說掰掰。」男人站在門口,右手抓著貓的前腳向她揮手道別。

喀的一聲,門在背後闔上,接著是內部轉動門鎖的聲音。她曉得黎昕有個姊姊,他那夜講起家人時眼裡是掩藏不住的笑容,她有時候在想,這個男人在肉慾之外,有沒有曾經想過身下的女孩、也是別人家疼著的女兒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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