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很不喜歡洗澡，總覺得洗澡加上吹頭髮就得用掉大半小時的時間。那大半小時，就是一齣八點檔的三分之一，就是二分之一的親戚麥計較，就是一次的多啦A夢。看電視都來不及了，誰有時間慢慢洗澡？生怕一個洗慢了，身上的水滴都還沒被擦乾就被迫聽到客廳傳來的片尾曲音樂。

後來國高中沒那麼愛看電視了，還是覺得洗澡浪費了太多時間，那半小時就算不能拿來算三題數學，至少明明可以拿來滑手機或聊天。在那時候的我看來搓掉汙垢跟蹉跎時光這兩個詞應該是同等的意思。

直到長大後才慢慢覺得洗澡是一天之中唯一可以跟自己獨處的時光。

我喜歡把水開得熱，掛在牆上的蓮蓬頭開著熱水往下沖，我就站在蓮蓬頭下一動也不動，偶爾正面偶爾背面，情到深處乾脆坐在磁磚上被水淋著，直到明明乾濕分離的浴室都能滿是蒸氣。那樣的空間其實會越來越不好呼吸，但感覺自己存在得很真實。

在那幾平米大的小空間，隔著玻璃，只有自己，不需要擔心外面的世界，反正大雄再怎麼慘到下一集還是可以生龍活虎的出現，反正八點檔裡的人死了還能復生，缺了這集的劇情下集也看得懂，手機不能帶入浴室，沒有離開蒸氣小屋之前都是薛定顎的訊息。

只有這種時候才能跟自己獨處，才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擔心、也由不得一個頭髮上還帶著肥皂泡泡的人擔心。那是一段不需要對誰負責、只需要專心的搓掉污垢的時間。這段時間內都是自己，只有自己。

在抓不住的水氣中想自己，用滾燙的水提醒自己的存在。